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散文+大野蕲南,光阴已瘦(节选)+夏梓言

来源: 西南文学汇 时间:2021-07-03

大野蕲南,光阴已瘦(节选)

夏梓言

 

朝前走,左拐,就看见了那座桥。

桥下是一条干枯的河床,龙须沟一样。过了桥,一直往前走,再左拐,走个岔路。再走,就有一条古道,沿着古道走,就是蕲南了。

蕲南,也就是蕲州。

它是李时珍与本草的故园。

 

 

我深冬的时候去看蕲南。

蕲南古城楼。城楼是青砖砌成的,砖缝处长着常青藤与野猪耳朵草。城楼很老,像古城一样老,一千四百多年了。有三层,飞檐,六个角,每角下挂着铜铃。风吹来,那铃声就叮咚叮咚清越地响彻整个蕲南城。

 

城墙拐角。拐角是圆的,是被光阴磨平了棱角,弧度很饱满,像一滴水一样,我伸出手去摸有光阴的凉意。城墙下没有雪,城墙上也没有,太阳明亮亮地照着,干净而朴素。

 

城外的大野里,却是雪,覆盖大野里的万物。我总是这样想,其实一千年前的雪和今天的雪,并没什么差别,到了时节就落下来,洁白,晶莹,剔透。我总固执地认为,光阴深处的东西,应该沧桑一些才好,哪怕沧桑的只剩下了一把老骨头,也比这雪要有劲儿啊。你看,那大野里的雪,分明和昨天,和几百年前蕲南下得那一场雪一样,随意、潦草,有些枯瘦。

 

我在读本草时,也总是固执地觉得,千百年前的旷野和现在的旷野,也几乎没什么分别,一样的苍茫,寂静。草木依旧在光阴里开花,结子,然后枯萎,又发芽,生绿,如此反复轮回。

 

古城的街道。街道是青石板街。也不平整,中间低两边高,一条街像一个瓦槽。正中是高高的石头牌坊门楼。在古城里,有一条街,曰:东长街。这一条不过百米的老街,史称“水漫红石头,状元满街游”,因为这条街曾走出了两百多位博士与教授,又曰:博士街。

 

街头是一溜儿摆摊子的人,大多是头发银白如雪的老妇人,他们眯着眼睛坐在暖暖的冬阳里,看上去有些慵懒地看守着面前的货物。其实,我来晚了,倘若早上来的话,你就能听满街的小买卖人的吆喝声,是地地道道的大蕲口音,纯正的蕲春方言。但我不失望,因为我也是蕲春人,方言我也会呢。心里踏实,便满心欢喜地在大街上走着,看到一条黑白花的小狗子,低头嗅一摊水,深情又专注。

 

时间是午后,阳光正好的时候。走在蕲南古道上,我的影子,在地上都拖得不长,矮矮的一团,投在苔痕上阶绿古道上。在古道外,有老人在低头拉二胡,然后用悲壮的声音唱起来:“去年今日此门中,人面桃花相映红,人面不知何处去,桃花依旧笑春风。”那每一个字似乎都是在光阴的裂帛上刺针,仿佛时光之箭逆向穿梭,仿佛是一个人立于春天的悬崖,等待这凝固了的古城春天。

他*一句刚唱完,我便热泪盈眶了。唱到很后一句,我掩面而泣。这四句话刻到了我的骨头上,而那几声铿锵月琴,是未成曲调先有情啊。在古城,在那悲壮的声音里,在细水长流的日子中,无边落木萧萧下的蕲南,一定留意到了一个叫夏梓言的赤东人。因为这个人,不是蕲南人却胜似蕲南人。

 

蕲南城外的村庄。是大片的民居。俯视。青砖黛瓦的屋顶中间,冒出来几大棵树,也许是樟树,也许是枣树,看上去很古老,枝丫纵横。粗壮的树桩,细密凌乱的枝条,挂着两个鸟窝。那两个鸟窝在冬天的荒野里,在肃杀杀的寒风里,显得无限孤独,但我觉得它们又具有饱满的和坚挺的力量。

 

出城往东走,经黄土岭,过菩提,就能看到一棵树,很大,大约要三四个人才能合围过来。看不出是什么树,因为所有树木到了冬天都只剩下一把老骨头,萧瑟、黯淡,不好分辨。

 

这里有麻石的墙,看上去古朴憨厚,裹着一身沧桑。指尖触摸到石墙,是一缕亲切的欢喜。这是距离古城较远的村庄——下石潭。

 

你还不知道,这就是现代著名文艺理论家胡风先生的故乡。我长时间驻足仰望这里,寻找胡风先生的气息。其实,不用寻找的。胡风的风骨早就渗透到我们每一个蕲春人的血液里了。

 

路过一个不知名的地儿,那里有厚厚的黄土墙,院子外有几棵白杨树,院子里面是几间破旧的房子,门口坐着晒太阳的老人,穿着袄子,脸上的表情淡漠。还有四五个孩子。几只鸡在土里刨食,路边堆着土块。房顶上堆着一些黄草。

 

孩童们穿着过膝的棉袄,都破得索索掉掉。冬天很冷,破棉袄上面还套着一件棉坎肩。也束了裤脚,戴了布帽子。他们尽管穿着破旧,但眼神纯真,清澈,没有哀伤和贫穷的影子。

 

 

晚春从江城回来,路过蕲南。夜色里的蕲南,全是暮气,灰扑扑的,长满了光阴的皱纹。蕲南真的太老了,老得干瘪瘪的,没有一丝生机。我知道这是光阴给予它的,光阴比任何东西都无情。但是仔细想想,觉得比光阴更加无情的东西多了,比如人就是。

 

我初夏的清晨。去蕲南看望李时珍。

从八里湖坐车去,看不见村庄,很远处是树木,不很多,干瘦寥落。

 

翻着本草,觉得那卑微至极的荒野里的草木遇到李时珍,真好。因为李时珍,它们才落在苍白的纸上,从此清美又诗性,隆重又从容。其实,李时珍也感激这些千花百草。

他,十四岁考中秀才,后考举人,三次落第。兴许上苍没有赐予他天赋的才气,但却安排了他的另一条归宿——上承言闻一脉,下传神农弘景两家。

命中注定,他要相遇本草,要为本草倾尽一生。他待本草,已经达到终点,有限,极限,余韵了矣了!本草也没有辜负他。

 

我到蕲南的时候,走路去雨湖,街上一片喧哗,人群涌动,挤得很。到雨湖时,我抬起头看天空,天空蓝得没有一丝杂质,明亮极了。

我走进他的纪念馆,冷清得不行,与外面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,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没有人来看他。看着他的画像,莲花一样的眼神,安静,温暖。而我却满心苍凉,替他难过。他为百姓疾苦夙夜兴叹,为撰写《本草纲目》殚精竭虑,耗尽一生。然而,换来的却是后世的遗忘与漠然。

 

“先生,值得吗?”画像前的我,双手合十,热泪于睫。

天地悠然,无人做声。我想他定是难过了。他付出了那么多,可千百年来,他得到的是什么?是孤独,是苍凉,是寂寞。

 

走到后院先生的墓地时。望着他的雕像,我肃然起敬。他的墓碑旁有短小的梨草依偎着,碑上的有些字迹已看不清了。

 

去了古城楼。在古城楼上俯视整个蕲南古城时的那一刹那,我突然就哭了。

我看到十万草木,浩浩荡荡的,一丝不乱的都朝向着一个地方,那是李时珍长眠的地方。

    那些草木的枝秆上落了明亮的露珠,在阳光下闪着动人的光泽,勾着脖子,朝向李时珍的雕像,黑炯炯的,像眼神。一根都不曾乱,肃穆,庄严,苍茫。那种萧萧,强大的气势。一下子让我慌乱。我担心,我担心它们会在下一刻屈膝下跪,叩向李时珍。

 

李时珍是寒碜,孤独,寂寞的。你以为这是真的吗?

不是,不是的。在看到那十万草木的那一刻,我否定了先前的判断。

我错了!

那些卑微的草木遇到李时珍是福分,它们无以为报,所以千百年来,不离不弃地陪伴在先生身旁。苍茫大地上,人不如草木深情,人只是过客,草木才是深情厚谊。

我泪流满面。因为感动。

在蕲南素白的光阴里一定藏着一些世人不知的秘密,但天地知道,李时珍知道,那些草木也知道。倘若没有那些草木的陪伴,李时珍的光阴里必定是孤独寂寞的。但是,我现在知道了,李时珍并不孤独,你看,那草木即将婆娑成林,陪伴先生,永生永世。

 

 

我离开蕲南时,暮色苍茫。

日暮乡关何处是?

草木幽深是蕲春。我突然就这样想。

 

千年的蕲南,是采药的李时珍带着一颗慈悲为怀,悬壶济世的善心,走了很久之后回头看见的乡关。再往西走,就走到了玉门关,嘉峪关。可是,那太远了啊,只有蕲南刚刚好。一切刚刚好。

 

翻开厚重的史册,你会发现历史上的蕲南,像是一个很大的老院子,慢慢荒芜了,衰败了。留下来的,是千花百草的花开花落,春绿秋黄。不过,这个空旷的院子里,就算荒草凄凄,也有古风习习的美。

 

那种美里有苍凉与孤独。那苍凉与孤独不饱满,很瘦。瘦得就像四祖寺门前的风那么疾,刮得古风山河都瘦峭,连天空都瘦得只剩下一绺儿窄窄的蓝。

 

在蕲南,我也瘦,李时珍也瘦,一个草木萧萧的镇子也瘦。古城也瘦,千花百草也瘦,旷野大地也瘦,季节也瘦。瘦得连长出来一根青草的力气都没有。都瘦啊,瘦得不堪一拥,瘦得皮包骨头。瘦得一句话,要哽咽几度才可以说完。

 

蕲南很好饱满的地方,是古城里的那棵千年老树。一千多年了,依旧那样的枝繁叶茂。

我在它的树荫下打盹,睡了很久,一滴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里掉下来,惊醒了我的梦。梦里,我梦到一个叫吴承恩的人,在蕲南写下《西游记》,我看到菩萨在空中踏云路过,每一朵云彩都开成莲花的模样。菩萨撒下几瓣花雨,落在蕲南的眉梢。蕲南把自己的一枚指纹,拓在了西天取经的路上。下雪了,下雨了,刮风了,这枚指纹缓缓退出光阴,退到一层尘埃下面。

 

我醒来,阳光正浓。看到蕲南,在光阴里朴素的迷人,那大野之外,还晾晒着一地野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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