洋槐花开了
梦是被一缕香味唤醒的，未曾起床，那缕香味已在心田孕育出无数串素白的花，似铃铛一般摇摆着。洋槐花开了！
推开窗户，一棵洋槐树在晨曦中望着开窗的我。树不是很大，树干也就碗口粗，却繁花满树，一串串的吊着，随着风儿的裹挟，香气一缕一缕的飘来，正欲做一个深呼吸，她却飘走了。正遗憾着，她又回来了，幽幽的让人欲罢不能。孤独的一棵洋槐树哪有故乡洋槐花开的盛景呢。
每年暮春初夏时节，阳光一层层的剥去了人们的衣服，大地像一块大画板已被五颜六色的色彩涂满了。某一日，或许是放学路上无意中的一回眸，或许几只蜜蜂嗡嗡的在耳边叫着，或许吸一口气是香的，洋槐花就开了。
“妈，妈，洋槐花开了，快蒸麦饭！”
“过两天才行，洋槐花还是苞苞呢。”
自然是知道的，洋槐花麦饭得用刚刚开的花来蒸才很香。捋的早了花还没有露心呢，那甜味还在心里藏着呢，捋的迟了花开败了，花蕊中的香味跟着风走了，甜味让蜜蜂和空气给霸占了，那是不能做麦饭的。只有在洋槐花刚刚开的那几个小时，来捋的才是很好的。可心里有只小手在抓呢，痒痒的，那味道已从心里钻出来到了嘴里。在以后的两天里，放学的铃声是和我们回家的脚步声一同响起的。书包往家里一扔，各自提一竹篾小篮往村后的山里、村前的沟里跑去，寻找很早开的洋槐花。
“去年南坡上那棵被大风刮歪的大树开的很早！”
“前年沟边上那棵树王开的很早。”
一路上，我们像喜鹊一样叽叽喳喳地叫着，各自说着自己往年的发现。
先去了南坡，开了一点，再去了沟边也开了一点，可都高高的吊在大树上俯视着我们，怎么也够不着呀。选一个人抱住树干爬树，其他人在下面肩扛手推，眼看着快上去了手却一软，哧溜一下又滑了下来，抱怨声，叫嚷声响了一山半沟。
“大山哥，大山哥，你给我们折点洋槐花？”不远处有几个男生一边给牛羊割草，一边看着我们的窘态发笑。小美柔柔地向发笑的地方喊道。
大山哥是大伯家的堂哥，是我们村里男孩子们的“娃娃头”。听了小美的喊声，几个男生互相看了一眼，大山哥看着我们祈求的眼神很不情愿地走了过来，说“你们女生真是麻烦！”有了大山哥的一句话我们都高兴起来了，山里的树没有大山哥爬不上去的。
看着大山哥腰里别着镰刀，刹那间就上到了树顶，小美拍手直叫好，我们个个喜笑颜开，大山哥脸上也红红的满是笑容。大山哥用镰刀把开花的树枝砍下来，扔给树下的我们，洁白的花鲜活着，浅黄的花心上还沾着几滴露珠呢。我们挣抢着一把把的捋进自己的篮子里，一股清香诱惑着，忍不住抓一把嚼进嘴里，甜丝丝的，脆生生的。小美轻轻地摘下一串挂在耳朵上，一串洋槐花耳环在耳边左右摇摆，人也有了香气，美美的。
洋槐花慢慢的开着，几枝，几树，几山地开。漫山遍野的洋槐树，棵棵都披着一件缀满白铃铛的羽衣，一口口的吐着香气，方圆几里都淹沒在这香味中。
一方方的竹席铺在了农家的院子里，上面晒满了捋来的洋槐花。这方晒的是将要开的而未开的花，是用来冬天无鲜菜时做汤面条用的，那方晒的是已经开了的花是冬天喂猪的饲料。田间，地头，路边到处摆放着黑灰色的蜂箱。放蜂人放出了所有的蜜蜂，一桶桶晶莹剔透的蜂蜜摆放在放蜂人三角形的绿帐篷外，诱惑着路过的我们。大山哥逮住一只蜜蜂，掐掉尾巴，吸着，说是有蜂蜜。我们也想试试，大山哥的嘴却肿了起来，小美拿起一瓣蒜使劲擦着大山哥肿起的嘴，大伯手里提着一根洋槐棍叫骂着向大山哥走来，大家哄笑着四散而逃。多年后，每每谈起我们都会笑的前仰后合。洋槐花开了一年又一年，我们长了一岁又一岁……
贫瘠的土地只有洋槐树扎根生长，满山的洋槐树养育着贫穷的小山村。洋槐花是大人们的饭，小孩子的零食，猪的饲料，洋槐树是烧锅的柴火，油盐酱醋的来处。小美大学毕业了，我将嫁为人妻，退学的大山哥在大伯的责骂声和伯母的泪声中失踪了。又一年槐香飘起的时节，我和小美相约，在那棵大山哥爬过的大树下，小美轻轻地说“这棵树大山哥一定还能上去！”
“一定能。”我眼前仍然是多年前的大山哥。朴素的洋槐花能勉强养活小时候的我们，却承载不了我们长大的梦想。我们都知道，聪明的大山哥也一定知道。
又过了两年，听父母说大山哥回来了，搞起了乡村旅游，很火的便是家乡的槐花节。城里的人来村里住民房，吃洋槐花麦饭，买正宗的洋槐花蜂蜜，拍摄满山遍野的槐花照，洋槐花成了村子的一张名片。大山哥还被选举为新任村长，大伯大妈坐在村头，嘴就没合上过。我几次回娘家，都想去见见大山哥，但他还是到处跑，都没见到，有点遗憾，但心里却是踏实的。
前几年的一个假日，我刚刚起床电话就响了，是大山哥打来的，他说在我们小区门口。我急忙出去，大山哥从身边的小汽车上拎下两大袋东西来说“我早上刚捋的洋槐花，知道你小时候就爱吃！”
我请他去家，他说还有事就上了车，留下一句“吃不完了给小美一袋。”就绝尘而去。我和小美同处一座小城，原来大山早就知道！
打开袋子，一股清香扑面而来，花瓣娇嫩欲滴，露珠含在花心里，随着袋子的打开，我听到了花开的声音。我的心被这香味，露珠熏染着，润泽着……
以后每年故乡开的*一树洋槐花，都被百里之外的大山哥送到小城，两袋，我给小美一个电话，“洋槐花来了！”小美仍柔柔的说一声“噢。”再无他言。中午两家的餐桌上，就会有了一盘洋槐花麦饭。
今年旅游，特选这家民宿小住，几日来都是从前门出进，没想到这后院竟然有一棵洋槐树。川府之地暖和点，洋槐花开得早，我想故乡的洋槐花也许快开了吧！于是，我匆匆结束了旅行，踏上了回故乡的路，那满山的素白，几里的清香，山后沟前的笑声象一根绳子牵着我向前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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